貴州大火,很多人都說,為什么大火沒有熱搜,而上海張老師可以有很多個。
在張老師之前,“小學生秦朗巴黎丟作業(yè)”,連續(xù)上幾次熱搜,已經(jīng)引起網(wǎng)友的普遍反彈,被人們譏諷為“新黃色新聞”。
所謂“新黃色新聞”,是一種具有煽動性的、格調不高的“新聞”類型,通常不具備較大社會價值,而是純粹對大眾趣味的無底線迎合。
其實,新黃色新聞,本質上并不是新聞,而是一個片段,一個段子,一個“上頭的”瞬間。
為什么格調不高的“新黃色新聞”經(jīng)常刷屏,而真正有價值的嚴肅新聞上不了熱搜?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微博熱搜本身的運營機制。
沒記錯的話,上海張老師事件剛出來的時候,馬上就上了熱搜。我點開的時候,新聞鏈接是另一個地方男教師欺負女生的事,小編還沒來得及更換新聞鏈接。很快,圍繞張老師就有了三四次熱搜,各個角度都有——方便媒體接著跟進。
這是一個獨特的互動機制。微博工作人員看到有熱搜潛質的,馬上重點位置推薦,機構媒體紛紛跟進,產生新的話題爆點,進一步引爆“熱搜”。
前兩年幫一個評論欄目做特約編輯,每天要報選題。有經(jīng)驗的同事告訴我,開會前看一下熱搜,就知道當天的熱點啦——我猜,很多機構媒體找選題,就是這樣一個流程,不光是評論,也包括可以跟進的采訪報道。
紙媒時代,是另一種信息反饋機制:市民把發(fā)生的事,通過熱線電話告訴報社,然后進入信息篩選流程。這是一個自發(fā)的、有更多互動的機制,所以才有很多真正的“新聞”出來:剛剛發(fā)生的、重要的,而你未必知道的。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,本來有更大的進步。每個人都可以發(fā)布信息,報社的熱線部很快就微縮了,記者在網(wǎng)上尋找信息,每天可以面對海量的線索。有經(jīng)驗的人,會懂得如何在網(wǎng)絡爆料,引起媒體記者的關注。
這導致某種程度的信息爆炸,人們能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。在微博這樣的平臺,如果你關注的賬號夠多,可以一直“刷”出新消息。這時候“偉大的發(fā)明”熱搜就出來了,平臺把點擊量的話題拉出來搞一個排名,你要想知道“大家正在關心(搜)什么”,打開熱搜頁面就知道了。
這是互聯(lián)網(wǎng)技術,是新的生意(可以把廣告推上去),也是新的信息權力模式。因為平臺永遠不可能呈現(xiàn)自然狀態(tài)的“熱搜”。
此時,機構媒體的價值就能凸顯出來,可以依靠自己的價值觀和專業(yè)能力,報道“重要的新聞”。像紐約時報這樣的媒體,根本不在乎X(原推特)上大家最關注什么,他們會堅守自己的價值,對得起自己的付費用戶。
很可惜,中國的媒體在這時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越來越多的編輯、記者,習慣在“熱搜”中尋找新聞,報道新聞,而媒體在對熱搜的關注中也獲得了更多的流量。于是就會看到讓人憤慨的局面:一些八卦和個人道德領域的事情,在熱搜和媒體的畸形互動中霸屏多日,而重要的新聞則無人問津。
除了上海張老師事件,最近還有所謂“小學生秦朗寒假作業(yè)忘在巴黎衛(wèi)生間”事件,也引發(fā)媒體廣泛關注,讓人哭笑不得。其實,如果我們多加留意,會發(fā)有很多“一句話熱搜”,很有意思的話題,但是卻沒有過多具體信息,也不知道真假,但是一旦被放上熱搜,也能熱火幾天。
甚至有更甚者,類似“秦朗丟作業(yè)事件”,呈現(xiàn)出“網(wǎng)傳-辟謠”模式,本來已經(jīng)涉嫌假新聞,但是又因為辟謠變得“正確”,順勢再收割一波流量,成為熱搜連續(xù)劇,這已經(jīng)成為熱搜的一個經(jīng)典套路。
媒體不得不跟著熱搜走,因為它們在內部機制上已經(jīng)“熱搜化”了,有些機構對員工的考核,上多少次熱搜也是一個指標?!吧蠠崴选北旧沓蔀橐环N成就,因為它意味著有流量和影響力。但是,“想辦法上熱搜”一定是扭曲的,因為會特別夸張地突出戲劇性、情色、小人物的道德困境這些能引發(fā)共情的元素。
“新黃色新聞”的不斷出現(xiàn),最關鍵的原因就是熱搜與機構媒體之間這種畸形的互動,所產生的奇怪的“信息繭房”。應該承認,過去幾年是這樣的信息統(tǒng)治著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。
經(jīng)常看到有些人在微博上絕望地吶喊,努力把大家應該關注的、更有公共價值的某某事件“推上熱搜”,這經(jīng)常都是徒勞的。有時候恰恰相反,越是公眾想讓熱搜的,越是上不了熱搜,那只看得見的手在發(fā)揮著作用。
現(xiàn)在,是普通讀者對這樣的局面感到憤怒,越來越多的人在質問“新黃色新聞”,這讓人欣慰,也讓人感到悲哀,因為不管是微博熱搜平臺還是媒體,都有責任也有能力做到更多。
尤其是熱搜平臺,應該認識到沉迷于操縱話題、玩弄用戶的共情能力和注意力(這是多么珍貴的公共資源),最終必然會遭到反噬。實際上,在信息繭房中炮制“新黃色新聞”,不但讓用戶厭倦,損害社會信任,對微博自己并沒有好處:一個越來越狹窄的微博,也不會有真正有價值的流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