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有2.6億Z世代年輕人,企業(yè)主們都渴望讓優(yōu)秀的年輕人加入公司,但現在,年輕人太難討好了。
導讀
壹 || 與70后、80后相比,這一屆年輕人更加理性,公司出多少錢,我就干多少活。加班也可以,加錢。陳龍覺得,被996內卷的職場,終究頂不過Z世代的群體反抗。
貳 || 現在,不是雇主一聲令下千呼百應的時代,而是Z世代挑選公司的階段。年輕人的想法是,他們在企業(yè)工作,但服務的不是錢,也不是企業(yè),而是他們自己。
叁 || 很多企業(yè)現在已經做出了選擇,把更多時間給到員工,希望員工擁有自己私人時間,也希望員工不斷學習,投資自己。這也有助于企業(yè)與員工的關系,從雙向對抗走向雙向奔赴。
作為第四個上臺講脫口秀的人,東方雨虹集團招聘總監(jiān)孫仙宏感到壓力山大。
她有點緊張與不習慣,她的日常生活是坐辦公室,籌備招聘會,面試,誰能想到,現在還要和年輕人一起在臺上PK脫口秀。
她堅持著來了,畢竟,這是年輕人喜歡的方式。身為一個經驗豐富的HR,她也需要與時俱進。就像她總結的那些,以后招聘信息要照著商業(yè)計劃書去寫了,一切都是為了吸引年輕人。
是的,吸引年輕人。中國有2.6億Z世代年輕人,企業(yè)主們都渴望讓優(yōu)秀的年輕人加入公司,但現在,年輕人太難討好了。
京東招聘部聚餐的時候,都會點一道烤鴿子,他們狠狠的說,我把鴿子都給烤了,不信你還會飛走放我鴿子。這背后有一個讓HR熬禿了頭發(fā)的現實:即使給出了offer,依舊有50%以上看中的人會拒絕入職。這與企業(yè)規(guī)模沒有關系。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的人會被大廠吸引,大廠人會被央企國企吸引,央企國企看中的人,會被留校機會,或者國外實驗室機會吸引。即使花大力氣、大價錢招進來,年輕人一言不合就會迅速離職,北京大學社會學博雅博士后陳龍用一個段子形容:“90后離職原因是,領導罵我,我不爽就離職。00后說,這領導不聽我話,我就離職。”
當代年輕人,在乎錢,卻又不只在乎錢,他們想要自由,想要話語權。對于習慣70后、80后的企業(yè)主來說,他們可能也需要做出改變。
今年下半年,字節(jié)跳動、快手取消大小周,騰訊啟動965工作制,朝九晚六上班,每周上5天。字節(jié)跳動啟動1075工作制,早10點到晚7點上班,每周工作5天。11月5日,騰訊推出員工退休計劃,減小程序員35歲職場焦慮。零零總總可以總結為一句話:讓員工少加班。
“這個趨勢是向好的,以往大家可能會以996為代價,拼規(guī)模、拼發(fā)展速度,但現在整個大趨勢,都不鼓勵公司996,我認為這本身就是一個良性的信號?!敝锹撜衅讣瘓F執(zhí)行副總裁李強接受經濟觀察網記者采訪時說。
這一屆年輕人不好“騙”了
10月14日,“禿頭才能變強”制作了一個“公司作息表”文檔,在互聯網員工群體中掀起洶涌波濤。這個表格主題是互聯網大廠作息時間,包括騰訊、阿里、美團、華為、拼多多等多家公司不同部門的真實工作時間,文檔細致到午飯時長、上下班打卡時間、周末加幾小時班,以及工作氛圍,老板是否會PUA,部門是否內卷等詳細信息,有幾千個在這些公司工作的人填了表格。
“禿頭才能變強”是一個年輕人。這個表格的共同發(fā)起者有4人,年齡在1996-2001年不等,他們都是曾在互聯網大廠技術崗實習且正在秋招的應屆生,學歷從本科到碩士不等,均拿到了多個大廠的意向書。但他們發(fā)現,互聯網企業(yè)工作時間不透明,對于校招生而言,工作時間是選擇offer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。因此制作了這份文檔。
更早些時候,裸辭學、躺平學在年輕人中流行,兩年前的提出反抗996的人,也是年輕人。GitHub上“996.ICU”項目發(fā)起人,是一對90后創(chuàng)業(yè)夫妻。
在反內卷的浪潮中,年輕人是中流砥柱。
“內卷”這個詞在年輕人中已經泛濫。北京大學社會學系碩士何笑漪跟室友寫論文,多寫兩千字,室友會說,你看你卷起來了。跟閨蜜出去化了個妝,閨蜜也會說,你又卷起來了啊。在他們中間,這種調侃也是善意提醒,提醒對方以及自己,千萬不要卷?!坝械睦习逄貏e喜歡畫餅,談理想,還希望員工內卷,那這家公司應該去做卷餅?!?1月10日下午脫口秀式“液態(tài)職場”研討會現場,作為年輕人代表,何笑漪這樣調侃。
同是北京大學社會學學生,博雅博士后陳龍發(fā)現,當代年輕人在職場中越來越瀟灑。他講了一個段子,“90后離職原因是,領導罵我,我不爽就離職。00后說,這領導不聽話,我就離職。”雖然段子有些夸張,但在職場中,擁有更多選擇權的年輕人,對公司要求正在變高。
年輕意味著他們的機會很多,不一定是好機會,但數量上他們有足夠選擇。并且,年輕人大多是獨生子女,有父母爺爺奶奶,不少人每月生活費比工作后的工資還多,看不上公司給的那點錢,就更不愿意受老板的氣,大不了就換個工作。
與70后、80后相比,這一屆年輕人更加理性,公司出多少錢,我就干多少活。加班也可以,加錢。陳龍覺得,被996內卷的職場,終究頂不過Z世代的群體反抗。
來自企業(yè)方的憂傷
NBCUniversal中國及亞太區(qū)人力資源副總裁詹唯儉,有個小朋友最近拒絕了一家大公司的offer了,拒絕原因讓他印象深刻。
這個小朋友說,面試的時候,HR都不直接叫應聘者名字,而是發(fā)來一個號碼牌,就像銀行柜臺一樣喊號說,10號你去3號房間,他覺得,沒有得到尊重,這不是他要去的地方。
9到11月是校園招聘旺季,也是HR熬禿了頭發(fā)的日子。孫仙宏最近剪短了頭發(fā),她自嘲說,說不定再過不久,就需要戴假發(fā)了。
現在校園招聘對應的人群正是Z世代的學生們,這些人比老職場人更“難搞”了,“95后、00后新職場人跟老職場人相比,錢不再單純是他們考慮工作唯一的目標,你跟他談錢,他跟你談理想,你跟他談理想,他跟你談自由,HR跟他談自由的時候,他離職了?!?/span>
京東集團雇主品牌負責人王盛通調侃說,最近已經到了“各廠開獎”的時刻。開獎意味著不確定性。發(fā)了offer,會有50%的機會被放鴿子,無論多好的企業(yè)都會面臨這些問題,比如一些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的人會被大廠搶走,大廠的人會被特別好的央企、國企搶走,很多很多人會被留校,或者國外實驗室的機會吸引。
京東招聘部同事聚會,經常先點一盆菜叫烤鴿子,他們會碎碎念:我把鴿子給烤了,你還會放我鴿子飛走嗎?
京東已經專門設置了雇主品牌崗,原因之一就是招聘現場,學生到場率越來越低。有HR發(fā)現,整體市場上,校園招聘的學生到場率每年大致會以20%-30%的比例降低。對這個現象,學校著急,家長也急,教育部、人社部也急,企業(yè)更急,但就學生不急,學生們越來越躺平了。
“現在真的是時代變了。”王盛通感慨。
以前的招聘現場,學生人山人海,完全不是這樣的。孫仙宏把近20年招聘工作分為3個階段。20年前,70后、75后為主,他們談錢會害羞,面試完了,才怯生生詢問薪酬是多少,是可以用奉獻與穩(wěn)定吸引到的人。10年前,80后、85后求職就業(yè)的年代,他們認真談錢,玩命工作,加班最多,關心的是年薪績效股權,錢即正義。到現在,90后、95后,他們對工作的要求升華到了精神層面。
“當供不應求時,錢當然很關鍵,高薪當然有吸引力,但吸引力對于95后,沒有那么大吸引力了?!蹦贻p人想要的,是能否跟企業(yè)同頻共振,能否更加自由,有更大話語權。996、007已經不奏效了。
現在,不是雇主一聲令下千呼百應的時代,而是Z世代挑選公司的階段。年輕人的想法是,他們在企業(yè)工作,但服務的不是錢,也不是企業(yè),而是他們自己。孫仙宏調侃說,以后招聘信息要照著商業(yè)計劃書去寫了。
誰是最后的贏家
企業(yè)們正在嘗試妥協。
今年下半年,以字節(jié)跳動、快手、騰訊、小米為代表的互聯網大廠刮起“反內卷”風,先是取締996、大小周,再是推出股權激勵、高額房補等福利政策。以前,大廠員工996、007,現在,大廠員工想加班需要提前申請,每天最多加班3小時。11月5日,騰訊還推出員工退休計劃,首提“退休”送現金+期權大禮包,以消解互聯網從業(yè)者普遍存在的35歲焦慮。
“這個趨勢是向好的,以往大家可能會以996為代價,拼規(guī)模、拼發(fā)展速度,但現在整個大趨勢,都不鼓勵公司996,我認為這本身就是一個良性的信號?!敝锹撜衅讣瘓F執(zhí)行副總裁李強告訴記者。智聯近期與北京大學社會調查研究中心發(fā)起“2021中國年度最佳雇主”計劃,希望為求職者提供“好雇主”、“好工作”的有效標準,挖掘雇傭雙方在當下更被對方接受的互動、協作方式。
其實,盡管互聯網企業(yè)的996、大小周總會引發(fā)關注,但根據智聯招聘統計數據,互聯網企業(yè)已經算得上是好雇主了。2021中國年度最佳雇主百強榜單中,互聯網企業(yè)數量依舊不少,因為,與數字化相關的企業(yè),競爭相對比較激烈,在競爭激烈的前提下,互聯網公司對員工的友好度其實比其他企業(yè)更好更高。
也有HR經歷過996的階段。這位HR覺得,當公司處于初創(chuàng)期,面對一個特別大的機會,需要很快速去做出成果,在某一段時間之內需要大家特別拼的時候,996可以理解。但是,當業(yè)務進入常態(tài)化后,公司運營有節(jié)奏以后,為了996而996,是不能提倡的。
加班與否,更關系到一個公司對人才的態(tài)度?!叭司褪枪镜馁Y源,你如果不斷取用資源,而不讓他休息和補充,他會枯竭的?!闭参▋€認為,一個企業(yè)最好的人力狀態(tài),是把員工照顧好,使得他們能夠不斷地有創(chuàng)造力,不斷地有能量,這對企業(yè)來說才是好事?!皢T工提供給公司的不僅是他的時間,更重要的是他的生產力和創(chuàng)造力,以后隨著社會的發(fā)展,創(chuàng)造力能產生出來的價值是越來越多的,所以怎么樣照顧好員工,讓他持續(xù)有生產力創(chuàng)造力才是比較重要的?!?/span>
李強告訴記者,在年輕人反內卷的大潮下,首先要面對的問題是,企業(yè)愿不愿意與個體員工建立長期發(fā)展關系,而不是短期的。他發(fā)現,很多企業(yè)現在已經做出了選擇,把更多時間給到員工,希望員工擁有自己私人時間,也希望員工不斷學習,投資自己。這也有助于企業(yè)與員工的關系,從雙向對抗走向雙向奔赴。
作者:任曉寧
原標題:《當年輕人熱衷“反內卷”,企業(yè)主會妥協嗎》
當年輕人熱衷“反內卷”,企業(yè)主會妥協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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